拂郎察 艾儒略(Giulio Aleni)
【選文】
以西把尼亞[1]東北為拂郎察[2];南起四十一度,北至五十度;西起十五度,東至三十一度;週一萬一千二百里,地分十六道,屬國五十餘。[3]其都城名把理斯[4],設一共學,生徒常四萬餘人,併他學共有七所。又設社院以教貧士,一切供億,皆王主之。每士計費百金,院居數十人,共五十五處。
中古有一聖王名類斯[5]者,惡囘囘[6]佔據如徳亞[7]地,初興兵伐之,始制大銃[8],因其國在歐邏巴[9]內,囘囘遂概稱西土人為拂郎機[10],而銃亦沿襲此名。
是國之王,天主特賜寵異,自古迄今之主,皆賜一神能:以手撫人,癧瘡[11]應手而愈[12])。至今其王每歲一日療人,先期齋戒三日。凡患此疾者,遠在萬里之外,預畢集天主殿中,國王舉手撫之,祝曰:「王者撫汝,天主救汝。」撫百人,百人愈;撫千人,千人愈;其神異如此。
國王元子[13]別有土地供其祿食[14],不異一小王,他國不爾也。國土極膏腴[15],物力豐富,居民安逸。有山出石,藍色質脆,可鋸為板,當瓦覆屋。國人性情溫爽,禮貌周全,尚文好學,都中梓行[16]書籍繁盛,甚有聲聞。又奉教甚篤,所建瞻禮[17]天主與講道殿堂,大小不下十萬,初傳教於此國者,原係如徳亞國聖人辣雜琭[18],乃當時已死四日,蒙耶穌恩造,命之復活,即此人也。
《職方外紀‧卷二‧歐邏巴》
【作者與賞析】
艾儒略(Giulio Aleni),字思及,1582年(明神宗萬曆十年,教宗格雷戈里十三世〔Gregorius XIII〕)生於義大利布雷西亞(Brescia),1649年(清世祖順治六年,教宗英諾森十世〔Innocent X〕)6月10日卒於福建延平(今福建省南平縣),享壽六十八。
艾儒略於義大利威尼斯完成哲學課程,1600年加入歐洲耶穌會,成為傳教士。1609年獲准至遠東傳教區,1610年抵達澳門;1613年起,在中國傳教36年,直至1649年。
艾儒略不僅是傳教士、神學家,也精通數學、天文學和地理學,被視為繼利瑪竇之後最精通中國文化與漢語的耶穌會成員,也是最重要的天主教來華傳教士之一。在中國傳教期間共計出版了著作二十二種,內容涵蓋天文曆法、地理、數學、神學、哲學、醫學等諸多方面。並且在福建泉州發現過古代景教文物,赴河南開封拜訪猶太人後裔。天主教教友尊稱為「西來孔子」,不但是天主教植基中國的關鍵人物,對於西學東傳也產生了偉大貢獻。
艾儒略著作豐厚,除大量的神學專著之外,餘如《西學凡》、《幾何要法》、《西方答問》、《職方外紀》、《田鐸日抄》等,都是對於中西文化交流極具影響力的重要文獻。
《職方外紀》是艾儒略根據前人龐迪我(Diego de Pantoja)、熊三拔(Sabatino de Ursis)所著底本編譯而成的「世界地理介紹書」,除了文字敘述之外,並附有地圖七幅。
西方傳教士,尤其是天主教耶穌會士,除了將西方宗教有系統地導入中國(東方)社會之外,更是西洋學術東傳的重要媒介。更重要的,在交通阻隔重重的中古時代,傳教士也是當時中國社會認識世界的極少數窗口,諸般不同於中國傳統世界觀的概念與知識,在利瑪竇、艾儒略等人的紹介之下,逐漸在東方社會發揮作用。
對於艾儒略來說,《職方外紀》所載錄的歐洲,具有兩層意義,一層與故里相關,一層與傳教相關。由於出身歐洲,艾儒略對於地屬歐洲的拂郎察記載詳細,因此,舉凡地理位置、歷史淵源、政治型態、文化教育、社會制度、經濟民生、風土特產諸項,都有詳盡的敘述。由於身為傳教士,艾儒略對於天主教的發展以及神蹟的展現,也必須有所關注,因此,法國國王秉承上帝所賜神奇天賦,能以手撫人療癒癧瘡、法國境內天主堂以及講道殿堂為數不下十萬、充分展現天主教在該國蓬勃發展,也就成為必須存在的描寫。
透過《職方外紀》的諸般記載,可以想見西洋傳教士基於宗教理由,積極為東方社會塑造的理想性世界景象,倘使這些敘述均獲接受,那麼當時東方社會的世界觀,或許會充斥著宗教神蹟與誇大想像,一如歐洲人透過《馬可波羅遊記》認識東方。東方與西方的最初接觸與認識,所憑藉的竟然大多是浮誇與誤傳,著實令人莞爾。
【問題與討論】
一、《職方外紀》所載法國所處經緯度與今日所測有異,原因何在?
二、《職方外紀》載法國國王以神蹟療癒百姓,目的為何?
【延伸閱讀】
一、《職方外紀‧北亞墨利加‧花地、新拂郎察、拔革老、農地》,北京市:中華書局,1996年
二、〔明〕費信:《星槎勝覽‧琉球國》,臺北市:臺灣商務印書館,1970年
[1]以西把尼亞:Hispania、España、Spain,又譯作西班牙。
[2]拂郎察:Francia、Française、France,又譯作法蘭西。
[3]現代法國地理狀況:歐洲大陸部分在北緯42度和51度之間、西經5度和東經8度之間;法屬科西嘉島最南端為北緯41度20分、最東端為東經9度35分。陸地國境總長4082公里,海岸線總長3085公里,國境合計7167公里。
[4]把理斯:Paris,又譯作巴黎。
[6]囘囘:Uyghur,又譯作維吾爾、畏兀兒、回紇、回鶻,早期中國對於「伊斯蘭世界(穆斯林)」的慣用稱呼。
[7]如徳亞:Yehudim、Judaean、Judah,又譯作猶太(尤太、猷太)。
[9]歐邏巴:Europa、Europe,又譯作歐羅巴,即歐洲。
[10]拂郎機:即拂郎察。
[11]癧瘡:癧,瘰癧;古代稱頸項間的淋巴結核症為「瘰癧」,患部會出現化膿性膿疱與瘻管。瘡,皮膚或黏膜上的潰瘍。
[12]愈:病情好轉,也作「癒」或「瘉」。
[13]元子:君王的嫡長子,即太子、世子。
[14]祿食:祿,俸祿。食,食邑。祿食即俸祿。
[15]膏腴:膏,美好。腴,肥沃。膏腴為土地肥美之稱。
[16]梓行:梓,出版。行,發行,刊行。梓行即出版刊行。
[17]瞻禮:瞻仰禮拜。
[18]辣雜琭:Lazarus,又譯作拉撒路、拉匝祿。《聖經‧約翰福音‧第11節》載,居住在伯大尼的辣雜琭因病而死,埋入墳墓已經四日,耶穌應允其姊馬大以及馬利亞的祈請,使辣雜琭復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