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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野茫茫           鍾理和

【選文】

立兒:今天是你頭七[1]的忌日,爸爸、媽媽、妹妹,還有成霖伯,來看你了。鐵民哥哥是上學校去了的,沒能ㄧ塊來。我們給你帶來芎蕉、餅乾,和幾塊切得細細在你病中時曬乾了的年糕。這些,都是你平常頂愛吃的東西。在過去,你的貪嘴,是我們所操心的事項之一。你能一氣吃完幾乎一整瓣的芎蕉,或者一大塊的年糕,因為這個,你常常要惹起爸爸和媽媽的叱罵。我們總不讓你吃個足夠;我們怕你吃壞了肚子。而今天,爸爸媽媽卻買來一整瓣的芎蕉,餅乾也是一大包的,倒願意看你貪嘴了。

  另外,我們還給你帶來的一束鮮花。這些花,還是在農曆年前你幫了爸爸澆開了的。那時石竹剛含苞未放,現在,我也剪了幾朵來。石竹是你喜歡的,當時你還特別澆了很多水;說是過年準開的。果然,過年後,它們便開了,而且開了很多、很美。然而你沒等它們開出來,便把它們拋棄了,祇好由我剪來給你看。可是,你在哪裡?立兒,你在哪裡?你為什麼不像平常日子那樣狼吞虎嚥的吃給我們看呢!還有那束鮮花,你看見了嗎?那裡面有你喜歡的石竹呀!

立兒,現在家裡的那些花,已無人理管了,無人澆水了,花下的土,都已曬得龜裂[2]起來。爸爸麼?誰再來幫爸爸澆水呢?而且澆來做什麼?那不是使爸爸更傷心麼,更難過麼?就祇好讓它去生青草和乾裂了。

成霖伯,是我們的好鄰居,應了爸爸的要求,和我們一塊來了;又應了媽媽的要求,給你念了一道經卷。還有你的妹妹,聽說是要給哥哥拈香,雖然不懂得什麼,卻也很高興的拈了香,拜了幾拜。妹妹今天是媽媽揹著來的。從前,媽媽每天下田做活,哥哥上學讀書,妹妹總是由你揹了到這裡那裡去玩的。由六七個月,剛剛能夠坐地的時候起,妹妹幾乎由你一個人照顧到了今年──已經四年了。就是在你發燒的最初二天,還是領了她玩的。因此在這事情上,媽媽幾乎就沒煩過心。那裡想到該輪著媽媽揹她的時候,便是來給你上墳的日子呢!這教媽媽如何不悲傷?不慟哭?立兒,你能聽見媽媽的哭聲嗎?你看見妹妹給你拈香嗎?

我們的山寮,離群獨處。離開最近的成霖伯家,也就有四百公尺遠。你這樣把妹妹拋下,教妹妹跟誰玩去呢?你把妹妹拋棄得多孤單,多麼冷清?你也不以為她可憐嗎?妹妹還小,你是還應該領著她玩的!

過了農曆年,寒凍嚴封了大地。大年初六,那是最寒的一天,我穿許多衣服還覺得寒氣砭人;然而你卻祇穿了一件衣服。我叫你多穿,你不聽。我發火,還打了你一巴掌。可是你到底不肯穿,領了妹妹,悄悄地由後門走到下邊的人家去了。這是我後來才知道的;那天,你們幾個孩子便在風地裡玩了來的。那是多麼冷的一天呀,而你卻祇有一件單衣!果然,我所料不差,傍晚你回來時,便說腦袋不好過,祇洗了一個澡,晚飯也沒吃得,便上床睡覺了。待我們也上床就寢時,摸摸你的額角,有點燙手。立兒,你便這樣得病了!

起初,我沒好氣,以為是你自己招來的病;而一半,也因把感冒看成不足輕重的小病,因此,對於你的治療就也未加小心。過去,你們兄妹幾次受涼,不也由我弄些便藥給你們吃好了的麼?可是這次你的感冒便有古怪。白天,燒退了,你照樣起來玩吃,雖然吃的並不多。到了夜裡──那是下半夜,又復燒起。而且隨著口也乾了,始終要茶水喝。就是後來我給你注射時,情形也是這樣,到了十一日看你這樣子非常睏憊,就是飯也懶得起來吃了,我們才想到請醫生。可是我們深處山中,請醫生,必須跑十多公里路程,到鎮裡去請才有。你媽媽去到村裡,沒借著車子,在這時,不幸又聽信人言,於是就祇抓了一劑中藥回來。我不能放心,還差了剛剛放學回家的哥哥,再到村子裡去買盤尼西林來給你注射。又過了一夜,翌日,就是正月十二日,那可悲哀的日子,你的病勢更顯得嚴重,終日跌在沉沉的昏睡中,待你媽請得醫生來時,醫生已面有難色了。不管我們如何用盡手段,下午五時,你終于悄悄的離開了人寰。

立兒,我們對不住你,這是我們害了你,把你耽誤了,並不是你想拋棄我們。相反的,就是到了最後一刻,你還是掙扎著和死神苦鬥,當媽媽去請醫生,我守在床頭,你一疊聲的要藥吃,要我給你打針。過去,你是頂怕打針的。又在臨終前,你已經是不省人事了,還應了媽媽的大聲激勵,困難地把嘴張開,強把最後一粒雞角丸咬碎了嚥下去。你原是一個又淘氣、又倔強的孩子,在這時候,你便又一次表現了你的倔強和淘氣來。最後,你已明白自己必須和爸爸媽媽永別了,在嚥氣的剎那,兩顆晶瑩的淚珠,由你的眼睛滴落下來。你是那樣的依戀著,不肯扔了爸爸媽媽,爸爸媽媽卻把你耽誤了!你原諒我們?還是恨我們?

然而立兒,爸爸媽媽心裡有多大苦楚,你又哪裡知道?

九年前,我在離這裡有半日路程的X地教書。那時,我們的環境,不像現在這樣叫人發愁。六月某日,天剛剛破曉,你,作為我們的第二個兒子出生了。當時,爸爸媽媽是喜是悲,我們不談,而對于你,這出生是並不怎樣幸福的,也竟可說是不幸的。這在後來的日子,尤其是現在,便證明了的確是如此!

立兒,也許你不知道的,我們的關係,原是可悲的一種。作為你們生身父母的我們的結合,祇為了名字上頭一個字相同,在由最初的剎那起,便被詛咒著了。彷彿我們在道德上犯了多麼可怕的瀰天大罪,人們都用那使人寒心的罪名加于我們。他們說我們是──牛、畜牲、逆子;如此等等。由於這種關聯,作為我們的孩子的你們,由呱呱落地的時候起,不,在你們出生前,便已分有了同樣可悲的命運了。牛子,是他們加給你們的名詞。你們還小,不能理解這句話含有有什麼樣的意義。

當然,關於這點,我們是對的,而你們卻是無辜的。不對在他們,可是他們並不這樣想。他們張開了兩隻眼睛,在注視我們一舉一動。更張開了口,準備隨時給我們更多的汙衊和嘲笑。無時無刻,我們和他們之間,都會感觸到那激烈的,無休止的惡鬥。

我們不甘服氣,預備支持到底。我們想用我們本身的關係,來給他們證明:我們的結合是對的,道德的、健全的!為此,我們不但需要有維持我們的完整性,並且,還須能夠健康地活下去。

但是事情是這樣地壞,立兒,在這方面,我們並未能做到像我們所想做的程度。在你彌月那天,正是應該熱鬧和高興一下的時候,我卻倒了下來。我病了!人們有了抨擊叛逆者的機會。他們私議起來了;天不允許!然而這並未能搖撼我的信心。我鞭策著自己,讓自己掙扎起來。我想:還有你們呢!可是第二道打擊又來了。在前四年,你哥哥,一說是因那次在學校跌倒,又說是蛀骨癆,如今已成殘廢──一個駝背。人們是更振振有詞了,還是那句話:天不允許!

至此,爸爸的意志雖堅強,也不能不為不幸的挫折而徬徨,而嘆息起來了。雖然真實使爸爸痛心的,並不在此。爸爸所顧慮的是更為複雜,更為深刻的呵。

自從爸爸病倒辭職,全家遷回現在的老家以後,我們的日子即在節節慘落下來。一家數口的生活,已有須賴你媽媽一個人做工和耕幾分地來維持了。以一個女人而言,你媽媽是無比地堅強。八九年來,她獨立支持著已在傾頹的家庭。你們應該以有這樣的媽媽而覺得驕傲。雖然如此,我們的環境條件,不問是內在的、外來的,都對她極端地不利。在一個有壓倒之勢的不幸命運的連續打擊之下,就是一個最勇毅的男子,要他尚能平靜地支持自己的信心,那是很難的,幾乎是不可能的。而且,倘使一個人不分日夜的獻身勞苦,而猶得不到最低限度的報酬,不但如此,甚至還須眼看自己心愛的家庭在自己面前沉落下去──這樣子,而還要他對這個世界繼續抱持善良的德性,那也同樣是很難的。媽媽的眼睛裡,已在漸漸浮起對生活的咒詛和絕望來了。啊呀,立兒,一個還有點自尊的男子,落到需要自己的女人來養活自己,已是不能忍耐了,何況又還要她給自己擔負更多和更重的擔子?當爸爸看著媽媽那種用自暴和怨恨在毀滅自己的時候,或者就在中夜,時間已遠超過人們應該休息的時刻,你媽媽還在隔間剁豬菜的時候,那時,你媽媽的刀子所剁的已不是豬菜,而是爸爸的心。就由這時候起,周圍每件事物,包括自己在內,都祇使我感到煩惱和仇恨。爸爸已漸漸的變成暴躁易怒的人,對于你們,自己的孩子,有時候我是殘酷的不近人情。這些你是知道的。然而,也便是這些,現在無時無刻不在激烈地噬著我的心。立兒,爸爸在懺悔、在悔恨,你同情爸爸並饒恕爸爸吧!

時間無聲無息地流著。很可喜的,在不知不覺中,在無限灰沉沉的環境中,你已長大起來了。全家中,就是你一個人強壯而活潑。你像一匹餵養得最好的小獅子,在爸爸媽媽面前,快活地來回跳躍而且嬉戲。你用了那蓬勃的成長,和對生的無邊歡欣,再度給我們展示了對人生的鼓舞。

立兒,這你是不知道的,在丈夫久病不起,長子又成殘廢的你,在媽媽心目中,你是成了什麼樣的一種存在,這你是不知道的。而我,為了上面所說的理由,在你身上寄著多麼大的希望,這你更是不知道的。尚在幼小之身的你,便是肩負了這許多寄託和期待的。

這事說來也奇。雖然後來你在學業上也表現了和哥哥一樣的好。可是在外表上,你便總顯得有點呆板。然而說來也怪,在五六歲的時候,你便早意識著那無法逃避的義務了。有一日的傍晚,我們都在庭裡。庭邊那條山路,正好走過一隊一隊掮木頭的人。便在這時候,我們偶然談到你的呆板,拿這呆板和扶養父母之間那種不協調的關係來取笑你。你被笑得急了,你天真而機警的說:你大了可以掮木頭。

當時,我們雖然笑你的天真,然而一邊,卻也不無那種有了依託的人的確實和慰藉之感。你那一味攝取生的活力,而茫然無知的,憨痴的姿態;同時在媽媽的眉頰間浮起了暖意;在我的心上,減輕了多少年來如負芒刺的疚歉的感覺。

但是誰知道這些祇是一場為時短暫的夢?立兒,隨著你的生,你給我們帶來的歡欣,隨著你的死,仍然由你帶回去了!完了!而今,所有一切,全部都完了!

當你斷氣,媽媽撫你而哭,說她願意用自己的身子來代你,好讓你掮木頭來養活爸爸和哥哥,那已非昔日說了來玩的,而是被奪去一切的絕望者錐心的悲訴了。

啊呀,立兒,你死後我們也許還須在活下去。然而我們已不再有什麼可向人呈示的了,不再有什麼可向人證明我們的關係的合理性了。我們的完整性在哪裡?健全在哪裡?強壯在哪裡?沒有!什麼都沒有!此後!我們祇是一邊感著生的空虛而渺茫,一邊卻無目的地讓自己活下去,如此而已。人們將更相信他們相信的對了。我們更須耐心聽著人們的議論了。立兒,立兒,你給爸爸說吧,果真天不允許麼?我不相信的,我不相信的!然而不相信又如何?你是這樣的死了!

而今,天已下起霏霏的細雨了,陰霾和冷漠,已漸漸的領有了廣漠的荒野。立兒,我們就要回去了,你一個人冷清在這裡,是不是寂寞?是不是淒涼?從前爸爸不相信有魂靈,現在倒願信其真有了。又今天我們要來時,人們曾再三勸阻我們不要來,說是恐怕你的陰魂會跟了我們回來。果真有魂靈嗎?果真會回來嗎?那你就回來呀!立兒,爸媽願意你回來!

立兒,你聽見媽媽的哭聲麼?雨更大了,我們要回去了,立兒,你看見媽媽又再把妹妹揹起來了麼?你回來呀,立兒!跟著爸爸媽媽回來呀……

 

 

【作者與賞析】

    鍾理和(西元1915年-1960年),臺灣屏東縣人。他是一生奉獻文學創作的客籍作家,也是臺灣文學史上代表性的作家。筆名江流、鍾錚、鍾堅。父祖輩以農為業,家境富裕。鍾理和畢業於日治時期長治公學校高等科,其後於村塾再接受漢文教育一年半,以自學的方式研讀中國古體及新體小說。終身創作不輟。其肺病舊疾復發,病重之時,仍執筆修訂中篇小說「雨」,終至吐血而死。陳火泉稱其「倒在血泊裡的筆耕者」[3],實是具體寫照。

    鍾理和和鍾台妹(西元1911年-2008年,在鍾理和自傳小說中,化名為「平妹」)因同姓結婚,不見容於當時的社會,然二人真摯的愛情,以及執手承受打擊、挫折,勇敢面對命運的一切,均化為鍾理和文學作品中的題材。此外,鍾理和筆下大多以他所熟悉的鄉村風土人情、原野景致為描寫對象,呈具他對土地、鄉民的關懷與熱愛。文學風格樸實篤厚,毫無雕琢粉飾,可謂文如其人。《笠山農場》於195611月獲中華文藝獎金委員會徵文比賽第二名(第一名從缺)。其長子鍾鐵民(西元1941年-2011年)整理遺作,初由張良澤編次為《鍾理和全集》出版。2009年,鍾鐵民重新編輯,由高雄縣立文化中心出版。今高雄市美濃區「鍾理和紀念館」收有其文物、手稿、照片、等寶貴資料,是臺灣第一位平民文學家的紀念館。

〈野茫茫〉發表於1954年《野風月刊》,今收錄於鍾怡彥主編《鍾理和全集》第一集短篇小說中,為鍾理和祭弔次子鍾立民之作,自傳性色彩極濃。立民於九歲時,因病夭逝,對鍾理和打擊甚大。此文寫立兒頭七之日,鍾理和攜妻女、鄰居成霖伯至墳前祭拜的情景與感懷。全文共分二十五段,可分為四個結構。

    結構一是從第一段至第五段敘述立兒頭七日至墳前祭拜之景。文中敘述帶來立兒喜歡吃的食物之外,還有立兒生前澆灌的石竹植物,並回憶起當時立兒說等過年時一定開花之語,而今花開人已逝,更添哀傷。此外,亦言及鄰居成霖伯一起前來,並替立兒唸了一道經卷。而平常由立兒揹著一起遊玩的四歲妹妹也來拈香祭拜,雖然她不知道哥哥已死。文中言及立兒很懂事的照顧妹妹,讓母親不用煩憂,如今揹著妹妹來的,卻是傷心欲絕的母親。因家中居處偏遠,日後妹妹已無玩伴了。

結構二自第六段至第八段,追述立兒寒天著涼得病乃致死的遠因,而耽誤延醫則為近因,並描述立兒斷氣前的生死掙扎,終至撒手人寰的景況。內心充滿不捨與懺悔。

結構三乃鍾理和從立兒的誕生,展開對往日情景的回憶。此部分分為四個層面。第一個層面是第九段至十二段,首言內心的苦楚,無人可知。而其與妻子因違犯了當時社會同姓不婚的習俗所遭遇到的屈辱,外界與之對立,連帶的使孩子一出生,即背負著遭受外人的詬罵、羞辱、歧視等不堪的命運。第二個層面自第十三段至第十六段,敘述夫妻欲以家庭的完整、圓滿,向與之對立、排斥的人們證明二人的愛情與結合是正確的。然事與願違,在立兒滿月時,鍾理和病倒、長子鍾鐵民成了殘廢,接踵而至的打擊,更讓外界合理化的批判他們的違背天意。夫妻二人只得繼續承受外界的指責。鍾理和的內心開始徬徨無助,生活的重擔由妻子堅強的一肩扛起,終日操勞辛苦,雖無怨言,但亦不免感受到她對生活的絕望,而為人父的他,眼見此況,脾氣變得暴躁亦怒,對孩子們的管教趨於嚴厲。如今面對死去的立兒,內心充滿悔恨、愧疚,期盼立兒對父親的饒恕。第三個層面自第十七至二十段,回憶立兒的活潑、健壯、可愛的模樣,鼓舞了夫妻二人對人生的希望;面對家中的窘困,立兒成了他們對未來的寄託與期盼。第四個層面自第二十一段至第二十三段,言及隨著立兒的死去,這短暫的夢亦隨之幻滅。夫妻傷心欲絕,他們無法再以家庭的健全、完整、圓滿,向世人證明他們的婚姻是合理的,他們的真誠相愛是正確的,只能更加承受外界的議論、指責與批評。

    結構四自第二十四段至二十五段,呼應文章開首祭墳的場景,聲聲呼喚立兒的魂魄隨著他們一道回家。

    全文結構緊湊,環環相扣。鍾理和在時間的處理上,層層推移,前後呼應。先從眼前最近的時間點寫起(頭七祭日的場景描述),接著藉描寫立兒生病致死的原因與情景,將時間略微推向過去(寒冬著涼、生病至死亡),然後經由回憶立兒誕生開展往昔的點滴,將敘事時間更往遠處推移,最後再拉回眼前祭日之景,與文章開首的第一結構相呼應。其中在結構三回憶部分的時間安排上,鍾理和以立兒的誕生、滿月,而至茁壯成長,為移動的主軸,再融入夫妻的結合不見容於封閉的社會、生活中遭受連串打擊等。舖敘有致,時、事、情三者自然的交融為一體。葉石濤於〈鍾理和評介〉言:「鍾理和的作品具有說不出的濃郁氣氛,明豔的色彩,這是他與眾不同的特質;這使他成為卓越的藝術家,令人激賞的作家。那些特質是由甚麼來的?那就是他的鄉土——臺灣。臺灣色彩鮮明的風土,在他的作品中貫徹始終,好像血脈般永不停留地流瀉摶動著。一個作家植根於鄉土,才會萌芽、開花、結實,這是不待言的。」[4]〈野茫茫〉一文確實展現了鍾理和雙腳踏實的踩在它所生活的土地裡,他以其緊握的筆桿,寫下他的愛情悲喜,親子之間的歡笑、期盼與幻滅、錐心之痛;他也寫下他的抗拒、掙扎與努力。在這些生活經驗與感受的敘寫中,他表露了他的寬廣心胸,包容一切;只有愛,沒有恨。並以其文人的智慧,站在一個高度看待人生。而此心胸與智慧,正是鍾理和文學價值的核心。

    一般祭弔性質的文章多為子女或晚輩對親長恩德、音容的哀悼或追思,鍾理和此文則是為人父對夭逝的亡兒之哀辭,白髮人送黑髮人之慟,流露於字裡行間。父親的聲聲呼喚、內心的自責、親子相處的喜悅、對兒子的期盼與寄託,終至幻滅無依,鍾理和以其樸實簡潔的筆調,娓娓道來,其哀情之真摯懇切,令人動容。

 

 

【問題與討論】

一、在我們的傳統社會中,存在著許多先民留傳下來的習俗,長久以來,它們也成為文化風貌的一部份。茲以「習俗與人生」為題,舉數例探討風俗民情、禁忌與人生的關係。

二、你贊成同姓結婚、門當戶對嗎?你認為愛情或婚姻必須考慮哪些因素?需要配合習俗,遵守禁忌嗎?或是完全不需任何考慮?

 

 

【延伸閱讀】

一、鍾鐵民、鍾怡彥編:《新版鍾理和全集》8冊,高雄縣立文化中心出版,2009

二、彭瑞金編:《鍾理和集》,台北:前衛出版社,19917

三、林瑞民、陳萬益編:《鍾鐵民集》,台北:前衛出版社,1994

四、林載爵:《臺灣文學的兩種精神》,臺南市立文化中心,1996

五、《鍾理和數位博物館》:http://cls.hs.yzu.edu.tw/zhonglihe/home.asp



[1]頭七:是指人去世後的第七日,一般都認為死者魂魄會於此日返家。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「頭七」習俗。 

[2]龜裂:龜,音ㄐㄩㄣ。形容土壤因乾旱過久而開裂的情狀。

[3]陳火泉撰:〈倒在血泊裡的筆耕者〉,《臺灣文藝》,第5期,1960814

[4]葉石濤撰:〈鍾理和評介〉,收錄於《葉石濤作家論集》,三信出版社,1973年。轉引自張良澤編,《鍾理和全集4總序》,臺北:遠行出版社,197611月,頁1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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